SNOW

我躺在雪上

孙松龄

我们本想在那片厚厚的洁白的处女地上
各自建起白色的堡垒
却发现自己只能看这念头在雪中分崩离析

听啊,风雪的呼啸像是嘲讽
那也罢,我并不忧伤

我躺在雪上,世界里除了我和雪
还有一把伞,一个讲义包,一个同伴
(我喜欢那讲义包在雪中压出的利落矩形
和快要压垮伞的洁白重负)

我躺在雪上,叫喊声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谁在打雪仗
我躺在雪上,看到或大或小的
雪花片从虚空中坠落,轻柔地落在我脸上
虚幻瘦弱得不过是些阴影
我感觉,自己正被掩埋。我安然
我想到了松树,屋顶,砖石,每一片落下的雪
每一片雪压在每一片雪上

地面上的每个角落,视野里的每个小点
公平公正地看雪花慢悠悠地,慢悠悠地掉下
在我无从感知的每个角落
在我将要成为的一切

我躺在雪上,我看到永恒
耳边传来打雪仗的喧嚣。啪。一个雪球砸到脸上
永恒的静默。

在雪上的雪上

我一直有个疑惑无人解答:人们的概念中雪是什么?
雪不是一片雪花,不是一场暴雪,不是松树上厚厚的棉袄
雪是一种四维物体
不是没味道的盐和会飞的柳絮
我走在雪上的雪上
我走在真正的雪里
我看到灰白的虚空,雪的起源
纷纷扬扬,各有其独特的形状、轨道
落下,在我脸上
我成为一片雪花
雪在我手上融化
在永恒里,我悲哀地意识到
人也是如此
我们身下的脸庞粘连的故人啊
失去了名字,统称为人
结成冰后融化,被新雪融化
手电筒握在我手中
在成方阵站立的亿万人群中
匆匆扫过,哀叹
可怜的失去本名的每一片雪花

雪的诗

(1)
在最好的年华与你相遇
你这阴云难得的馈赠与
来自虚空的一击,雪
一个新的我在你中孕育
瞧,就在那,赤裸着爬起
得到三天珍贵的寿命
然后在我怀里死去——
是不能承受温暖和永恒的呓语
还是命中注定的含泪离去
我不知道,不过你和我,那个我
会永远泡进我心中的福尔马林

(2)
恕我直言,在座各位都是
和我一样没见过雪的南方人
但我更早发现了我的缺陷
我不会打雪仗
于是我在窗口看着你们
看雪团,那寒冷的花蕾
裹挟着兴奋的力气全力一击
在你们脸上绽放
一边回想自己的惨痛经历
一边庆幸没有下去

(3)
下雪了啊
雪花遵循其独特的轨迹
并成功通过客观存在之考验
整体屹立不倒个体有序疾驰
尽管并无涉于主观……
啊,最隐秘的萌动反而被激起
一个个临窗观雪的背影
几千万个正在进行的化学反应

(4)
我不要写短诗了,它们
只遵循不稳定的心情和韵律
不符合普世的时空运行
那么,写一篇叙事长诗罢
那是童话里的一个傍晚
雪在那时仍旧具有生机
同往常一样,昏暗的路灯映照街道
这生产面孔又匆匆销毁的机器
开满玉兰的机械丛林
等等为什么要说玉兰呢
不管他去,我们踏过雪地……
我说,时间尚早,天气极好
何不出去浪一浪
答曰,好,可以,同意
于是我们提着面包咖啡
如探险者般勇敢前行
从未如此协同一心
等等这雪太大了,我校服上沾的全是
我们找个屋檐,把里面的羽绒服换到外面
于是我换衣服时听到了那糙汉在看雪
看啊亲爱的童话的雪
(还好我没吃东西)
换上衣服我们继续探险
即使换上了羽绒服也没有什么用
好吧没有关系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宣布自己此行的目的:
堆雪人!
此时守时的鸟仍然在喧嚣归巢
雪中的行政楼后院静谧神奇
啊,这样的大雪天
要个亭子,要个湖,要个小桥
要些光秃秃的水杉,夫复何求
于是我们穿上手套
看到陌生人早已在亭中等待
“五四?”他开口道
于是同伴承包了所有的对话
我一个人前去完成亟待奠基的工程
没错,堆雪人是个技术活
但童话世界里不需要技术,我的福气
童话里的水杉啊,积雪的树啊
温暖的地灯啊,纯白的世界啊
我仿佛收到了来自圣诞的祝福
橘黄色的雪啊(这是重点)
在我怀中炸裂
然后我看到迈进雪地的同伴
我们相对无言,天地静谧
只有雪发出的扑扑的可爱舒服的挤压声
他的手因没有手套而通红
我后悔没有带上照相机
尽管我心知肚明什么都不再可能被记录
那天傍晚,童话的省锡中
我顶着一头银针
问我同伴我头上有没有雪
那个橘黄色的傍晚
只属于我的回忆
陌生人与我的点头告别

那孤独的陌生人
虚无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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